【沙穆】迷宫（三点五）
他梦见了沙加。
金发的孩子被供奉于深深的庙宇，冷眼旁观着他人的膜拜与畏惧。恒河上飘着数不尽的尸体，哭声能传到河边的寺里，冰冷的佛像微睁着双眼注视着周遭人造的仁慈，以庄严安享人世间的香火食饲。那个能与神佛对话的半神转世，在不停地哭泣。
穆惊醒了。他发觉他躺在教皇那个无比宽敞并且空旷的寝殿，再具体点儿就是那张除了大以外没有丝毫优点的石头床上，他的老师在至少十米开外的床边瞅着他，目光深情又慈祥。穆打了个寒颤，觉得此情此景略有点儿惊悚。
“放开沙加吧，穆。”见徒弟醒了松了一口气的史昂慢条斯理。
后知后觉自己怀抱里那个是不属于自己的胳膊，穆转头看到了沙加那张没有表情的苍白的脸，闭着眼睛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还没彻底摆脱梦魇的穆觉得有点儿心疼。
“抱够了就松手。”
心疼个鬼。
“好好休息，还有我在。”繁忙的教皇大人吝啬着自己的关切，大度地向弟子宣布了放假的消息之后转身就走，走前对沙加投去了赞赏的一瞥。
被他徒弟抱了一宿还能如此淡定，是个沉稳的好苗子。
穆条件反射般坐起来想跟上去，被身旁那个人拽了一把又跌了回去。
“我建议你最好别。”沙加坐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胳膊，“昨夜要不是你的老师你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穆没什么反应，沙加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被摔傻了还是烧傻了？
“只有懦弱的庸人才会任由自己沉浸在无用的情绪里，人世无常，如果要为这些必经的过程而痛苦的话你的人生也就没救了。如果还不能学会对八苦处之淡然你最好尽早自绝于世或者你现在已经可以考虑如何在地狱里保持坚强不放弃到下一次做人了。”
穆不只一次地怀疑沙加只是缺个人陪他打架，估计他打爽了就没这么多话了。
他有心想对沙加笑笑，但是平日里非常轻松就能做出的表情他突然不想再拿来面对沙加。
“多谢了。”轻得像浮在空中的微羽。沙加差点以为他幻听。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穆决定换个话题，并把胳膊搭在眼睛上拒绝看沙加现在的脸。
“没什么。”很能说的人哑火了，“圣域士兵的素质有待提高。”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穆伸手想捏捏那个人的脸确定一下他真的是有着血肉之躯的人类顺便检查一下他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君子动口不动手的践行者沙加完全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的脸会遭此一劫，他完全下意识地按住了那只因为训练而有些粗糙的手，两个人同时愣住。放心不下徒弟的史昂飘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俩一动不动两手交叠在沙加的脸上还都一副很震惊的样子。
他明显愣了一下，有点儿搞不清状况，想到这俩小鬼才六岁又释然了，他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家徒弟被握住的那只手：“那个啥，咳，我想问问你，你们，想不想下山去吃好吃的。”
这年头，老师好像不太好当。
************************************
自从穆以生病为由窝在白羊宫养生以来，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这朵花送你，你要快点儿好啊。没有你训练场都显得空旷了。”这是直肠子的亚鲁狄巴。
“真是浪费啊浪费。”这是一脸“看在你是教皇亲传弟子的份上来看你一下”的迪斯。
“白羊宫真是意料之中的大。”这是圣域拆家王艾欧里亚。
“你真弱。”这是最近特别崇拜艾俄洛斯的修罗。
“喂喂，你怎么回事？能让你生病，这事儿不简单吧？一定是的吧。”这是能吵得人头疼的米罗和根本没说话的卡妙。
“不要紧，好好休息，等你好起来再把训练一样不落地补回来。”这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撒加。或者加隆。
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供人观瞻的吉祥物摆件，一天需要重复八百次“我没事。”
在某天终于安静下来之后，穆转头戳了戳那个跟他一起做了好几天摆件的金色吉祥物，“你还不回处女宫吗？”赶紧走吧最好走得潇洒痛快不沾染一片云彩。
“你希望我赶快走？”沙加疑惑的皱皱眉，“我以为你希望有人陪着。而教皇大人这两天在搞圣斗士选拔不可能天天陪着你。”
这表情绝对不是希望我走，沙加了然于心。他伸手拍拍穆的头，“睡吧，乖。”
穆觉得能跟沙加交流的佛没被他气死真的不容易。
不愧是佛。值得敬仰。
************************************
又在翘班的教皇大人正带着他亲爱的徒弟下基层。
史昂自从穆学会星屑旋转功之后就再没牵过他的手，这是一种吾家有子终成长的惆怅，可怜童虎那个老家伙，还没有体会到带徒弟的快乐。
“恩师，我们要去哪里？”
“去带你看看你们要守护的人间。”是我们曾经拼死护下的人间。
他带着穆走过希腊的街巷。
有认出教皇服饰的人欣喜高声，“是教皇大人啊！”穆看着人们像在过最最盛大的节日，唱歌，跪拜，流着泪叩首，脸上是真诚的庆幸与感激。老迈的人颤巍巍地亲吻大地，好像在亲吻战士的袍角。年轻的人祈求着神的赐福，他们在街旁载歌载舞。有少女和孩童拉扯他们的衣袖，向他们抛洒鲜花和麦穗，为得到一个笑而欢欣雀跃。史昂缓缓地向前走，带着穆从未见过的郑重与威严。穆被人们的敬意深深震撼。
“现在，这也是你肩上的责任。”
“这个世界需要你，穆。不仅仅是我们的种族，而是生活在这片大地上，生生不息的所有生灵，我们需要你。”
“你会成为骄傲的战士，为爱与正义而战。”
“好好看看这世界，好好看看你的信念。”
************************************
我为了逃开高原上的重重枷锁而来，
失去了自由与平凡，
也失去了最想拯救的人。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被赋予了生的意义。
我相信你，沙加，即使目睹了那么多的死亡，你依然向往着阳光洒遍的大地吧。
穆想起艾俄洛斯曾苦恼地询问大家射手宫的墙上应该留下什么样的一句话。
“勇敢的少年们啊，我将雅典娜，交托给你们。”
评论